肖战饰演的莫得闲身上,隐藏着中国文化的精髓

在多数抗日战争题材电影中,整体风格往往冷峻而凝重,间或透出悲怆与豪迈的气概;仅有极少数作品流露出轻松明快的气质。

在这种背景下,《得闲谨制》就显得颇为独特。它的风格兼具诙谐与悲壮,试图在正统的抗战叙事脉络之外,开拓一条新的表达路径,寻找一种别样的战争书写方式,从而呈现民间视角下的抗战叙事范式。

莫得闲(肖战 饰)与夏橙(周依然 饰)

只求安稳日子的中国人为何拿起枪

《得闲谨制》的核心情节,是莫得闲因日军侵略而屡次遭遇家园被毁,只得从南京流亡至宜昌,再辗转至戈止镇。然而,影片并未满足于借莫得闲的苦难来展现战争之残酷,或单纯控诉侵略者的暴行,而是有更大的叙事野心。

悲剧若要动人,往往需要先建立起一种正面的价值,再将其摧毁,才能给观众带来强烈的情感冲击。在影片中,莫得闲曾提及家中“五世同堂”,那显然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大家庭,象征着安宁、和谐与岁月静好。这正是影片所构筑的正面价值,它代表了“乡土中国”千百年来所向往的生活图景。此后在宜昌与戈止镇,莫得闲与妻子夏橙生下儿子,一家三口与太爷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,同样展现出小农家庭特有的祥和与美好。

在本片中,所谓的“正面价值”,却只是最平凡的生活日常。在和平年代,这样的生活或许难以引人向往;但在影片所呈现的战争背景下,面对野蛮残暴的侵略者,连这般清寒的日子都成了一种奢望。影片正是通过反复渲染莫得闲与太爷漂泊的苦楚、他们对安宁的渴求,逐步构建起其深沉的主题。

影片在叙事上始终保持着克制与留白。例如莫得闲与夏橙在轮渡相识,彼此渐生好感;当夏橙劝莫得闲不如在宜昌安家时,莫得闲的拒绝竟换来夏橙轻轻的多记耳光。观众于此领悟,这实则是一种含蓄的示爱。果然,随着“两年后”的字幕浮现,两人已成婚生子。

正是在这类细节中,影片展现出其独具匠心的表达策略:既不在残酷战争中沉溺于过度浪漫的情感描绘,又要在战乱背景下传递人性温度。而夏橙以“安家”作为对莫得闲的诱惑与鼓励,也体现出她对其心理的敏锐洞察。



莫得闲

影片实际上浸润着中国文化的精髓,那便是中国人对“家园”始终不渝的眷恋。

费孝通在《乡土中国》中指出,中国社会本质上是乡土性的,人们安土重迁,鲜少推崇流浪精神,却始终怀有深厚的故土情结与家园认同。由此便能理解,影片中的太爷在长江渡轮上因远离故土而心如死灰,但他仍细心携带着祖宗牌位。

我们在影片中看到,当日军屠村时,莫得闲心中所系始终是家人;太爷每每欲冲出与敌人拼命,夏橙宁愿不躲进地窖也要守在他身旁。而在战事最危急的时刻,儿子莫等闲跑出躲藏处,夫妻二人毫不犹豫地冲进炮火寻找孩子。正是通过这些细节,观众得以真切感受到中国家庭成员之间那种紧密相依的关系。

影片的高明之处在于,它在凸显中国人对“家园”的深切眷恋、对“家人”的深情牵挂时,仍保持着一份清醒的反思精神,即看到这种情感可能带来的认知局限与行动上的短板。

正因中国人常将家人置于首位,有时便容易形成一种“以家为先”的封闭心态,对超出“家人”范围的世界表现得相对漠然,甚至视对方与自己的关系亲疏灵活调整道德标准。这正是费孝通所说的“差序格局”。当三名日本兵进村屠杀时,大多数村民的第一反应是躲在家中以求自保;即便有男子欲冲出去抵抗,家中的女眷仍苦苦劝阻。

然而影片并未陷入全然悲观的基调,反而基于这种文化特性,为观众留下希望的种子:当家园被毁、亲人逢难时,中国人同样会挺身而出,展现出恢宏的勇气与赴死的决心。即便是最初只想逃命的肖衍,在目睹梅德富死于眼前后,也最终选择了抗争,因为他们整个排,早已如一个大家庭般紧紧相连。

同理,莫得闲虽在困境中常自我安慰:“就这样吧,反正已经这样了。”然而当他退无可退,后面就是他的家人时,却变得异常勇毅决绝:“就不这样,凭什么只能这样?反正都已经这样了。”

影片以一种幽默中浸透辛酸的方式,引领观众探向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,观察在这种独特文化语境下形成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模式,以及这些方式背后所蕴含的局限与潜能。

“兵渣”的血性从何而来

莫得闲的职业是钳工,既非军人,也不属于任何政治阵营。肖衍则是国军炮兵部队的一名排长。他们身份不同,彼此间甚至带着敌意:肖衍称莫得闲为“死老百姓”,莫得闲则回敬以“兵渣”。

影片中的肖衍,是一个高度概念化的人物,其背景信息如籍贯、家庭、婚姻等皆未作交待。在他带领的炮兵排中,每个人物都面目模糊,观众甚至难以记住他们的名字,更谈不上了解其性格。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,肖衍及其炮兵排的塑造近乎失败。

然而,若换一个角度看,这种处理方式或许暗含深意。对于这群国军士兵而言,南京并非他们的故乡,戈止镇也不是家园,他们心心念念的亲人也不在身边。因为缺少这些伦理羁绊,他们得以从一个特定的伦理关系网络中逃逸,成了“自由之身”。正因为如此,他们在戈止镇像是局外人,满足于游玩嬉乐,并不关心国家破碎,更不关心民生疾苦。


肖衍(彭昱畅 饰)

影片将肖衍与莫得闲置于同一险境,但面对凶残的敌人,两人的反应实则不同。对莫得闲而言,“家园”与“家人”是真实具体的,是刻骨铭心的。他从南京逃出,亲见家人惨遭屠戮,也目睹普通百姓在战争中的生死挣扎,因而对日军怀有刻骨的仇恨,自然就有明确的战斗目标。

而那些既无家园牵绊、也缺乏国家意识的国军士兵,只是被动地执行命令,在战斗意志与战术安排上都显得麻木而迟钝。影片本可借此批判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,但其主题野心却不止于此。

影片设置这一军一民的角色对比,实则蕴含深意:是否拥有家园情结、是否心怀对家人的牵挂,不仅关系到人物形象的丰满与完整,更直接影响其行动力量。

影片中,那群国军士兵的生命处于轻盈的状态,而莫得闲正如其名,一刻不得停息,他要为家人的生计奔波,要为家人的安危拼命,他在战事最激烈时也一心多用,时刻关心另外三个家人的去向。影片一针见血地指出,一个人活得“轻闲”还是“沉重”,差异仅在于他是否有为之奋斗的家人。

这份惦念,事实上也决定了生命的质量以及个体的人生意义。正如生死关头,炮手康灵宝与麻郭富还在争论谁轮值,这就是因缺少惦念带来的无所用心。而肖衍在目睹炮兵排阵亡多人后,终于将自己视为“死老百姓”后,开始为他的炮兵排而战。

影片看起来只是一部战争片,实则站在中国伦理本位的社会结构中,思考人生的意义。

中国人的家园能被摧毁,但中国人不会被摧毁

《得闲谨制》在战争场面处理上亦有可圈可点之处。最后那场自卫反击战中,炮兵排用一门防空炮与日军坦克对轰,视听效果极为震撼,并体现出一定的战术设计。尤其当莫得闲将炮用梯子架至屋顶,众人接力般以肉身承受巨大的后坐力时,场面悲壮而慷慨,令人动容。

在战争场景的处理上,影片善于藏拙。若要在动态中呈现大规模战争场面,往往耗资巨大。因此,影片围绕莫得闲的住所,构筑了一个相对固定的战场。将场景局限在狭小空间内,且仅有一门炮、一辆坦克对峙,有利于控制制作成本。

这种为节约成本而压缩空间的处理,反而达成了多重艺术效果。莫得闲的住所,本是他们在战火中寻得的安稳之家,虽然清贫,却承载着一家三口与太爷相濡以沫的情怀。如今家园化作战场,本身即构成一种隐喻,仿佛整个中国大地、无数家庭都沦为战火纷飞的前线。在这片退无可退的战场上,日军的凶残令他们无法苟且,唯有誓死抵抗、血战到底。因为,“家园”不仅是中国人的信念所在,也是亲人最后的庇护所。


老太爷(杨新鸣 饰)

战斗中,日军坦克凭借机动优势不断变换角度,进行无差别轰炸,甚至试图将整座房屋夷为平地。而中国人只能以焦土抗战的决心,用血肉之躯弥补武器的代差。

这场战斗,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中国十四年抗战的缩影,那是无数中国人以家园为战场、为保卫故土而进行的殊死抗争。

中国人始终怀有深厚的乡土情结,渴望与土地建立连结。他们在“戈止镇”的名字中融入了“止戈”的祈愿。然而,三名日本兵却断言此处为“武镇”。由此可见,中国人所期盼的“止戈”,在日军眼中,仍是“用武之地”。

或许经过那场战斗,中国人才会深切地明白:一厢情愿地祈求和平并不现实,唯有挺身而出、英勇战斗,才能真正实现“以武止戈”。

影片结尾,莫得闲一家四口在废墟之上紧紧相拥。这无疑是一个生动的隐喻:家园虽毁于战火,中国人却不会被摧毁。正因那份深植于心的家园情结与顽强的求生意志,他们将坚持战斗,直至胜利。

《得闲谨制》是一部另类的抗日战争题材电影。它在情节的前半段一度显得轻佻而滑稽,像是对严肃历史的一次消解性书写;尤其影片大量使用隐喻与象征,难免导致其显性叙事显得薄弱而牵强,许多内涵也需借角色之口直接道出,人物刻画亦被有意淡化。

然而,影片在诙谐中融入了深意,并以举重若轻的方式,不仅深入剖析并揭示了中国人的心理结构与文化特征,更站在中国普通百姓的角度,完成了对抗战历史的文化透视。在这一过程中,我们既看到中国人身上的苟且与懦弱,也看到那份深藏的血性与顽强。

正如莫得闲所言:“像一个人那样慷慨赴死,像一群人那样前赴后继。我们做的事情无人知晓,我们的后代与世长存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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